晨读李耀岗：无尽夏

欣赏“无尽夏”一词，殊不知这样的好词原来已被一花占据。

无尽夏，一个来自一种绣球花的译名Forever Summer、Endless Summer，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大概是因此花花期之长，从晚春到夏秋绵延不断。如此，何止于夏，贯穿春秋了，但“无尽夏”依然让人体味到了莫名的禅意，像是夏日里绵长而脱俗的一个注解。那么，在火热与清凉之间，在漫长与短暂之间，在花朵与夏天之间，选择“无尽”又是多么贴合的一记标签。想到朋友说的一句话，“放了二十年的酒，酒不值钱，时间值钱”。无尽夏，无尽与夏都是时间，一种近乎恒定状态的时间，已不能用值钱来衡量。

人言畏夏。吾乡有“苦夏”之说，又称疰夏，仿佛暑夏乏倦难耐，注定是需要吃点苦的，才能匹配这样的热情与热烈，不只为了清热解毒吃的苦瓜苦杏苦茶之类苦物，即便那些与“夏”相关的活计大都也是苦的，夏收、夏管、夏种云云。然，这平白的夏日里有人偏就起了“无尽夏”的“歹意”，希望它无穷无尽，无边无际，永远夏天下去。

夏，大也。无尽，至大至远。

无尽夏，整个世界似乎就要在这赤日炎炎中无边无际地膨胀生长下去，至大至热，至远至尊，天地往复，万物生长。于花草植物来说，夏日便是生长生发的时日，万不可错过，只争朝夕，无穷茂盛。也是，夏日的确是生长收获的时候，周日便收获了许多果子，许多不知名的绿叶菜，不知怎么长出来的，也不清楚当初是谁撒的籽，就在夏日的盛情里各种形状的都在尽情地伸展着枝叶，蓬勃着、盛放着、成熟着……向来喜欢花草，却不善园艺，只是凭着感觉种花。今年的蔷薇长得好看，竟然爬了一整面墙，万头攒动的感觉是有的，有碎碎念般的美意。月季也好，现在还骄傲地开着红艳的花簇，太艳了，有时候被我错认为是谁丢下的一袭红衣。我也不大在意，只要是那种长得大剌剌的大花瓣就行，像花枝招展的快乐村姑那样屁股后面跟一群孩子也是好的。但门前的两簇绣球花却是稀罕的品种，就是人们所称道的“无尽夏”吧，那颜色蓝幽幽的像暗夜酒吧里的光束，一开就不再停歇，不断地生芽结花，积秀成球名曰绣球，能撑几个月呢，把别的花都熬谢了。

邻居门前也种着“无尽夏”，每年都打理得光鲜整洁，像有教养的名门淑媛，齐整的有锯齿状的叶和多瓣的蓝色、粉色的花，有端庄而长久的美，是“无尽夏”的情调。我几乎立刻被它们深深地吸引了，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多盘桓一阵。据说，绣球花的颜色是根据土壤的酸碱度来变化的，最佳的土壤PH值在5~7之间，可以开出好看的蓝色，也可以开出明亮的粉色。也许夏季天然就是多彩的，“无尽夏”才有如此多的变幻。其实，于我看来，哪种颜色都是美的，花开什么就什么，什么花也是花，何必执着于颜色呢。在这样炽热的夏日里，就让它们在这无尽无束，安安静静地开着吧。

无尽之夏，静也生凉，想到幼时夏日，真是无尽的，孩子们褪去厚厚的冬装露出捂白的肌肤，一头走进绿色掩映的夏天，出来时已是赤条条的一根黑炭。他们的身上写进了夏的秘语与博大，指甲划过皮肤便能留下夏天的痕迹，漫长的夏日结束他们的身体已长出了当初的边界，正向无尽的时空伸展。